陌上花开何须记

庆闲文(好爹设定)

京都繁华之处,青栗桥边。


往日的商贩消了踪影,劳师动众地闹中取静取景,倒是李承泽的一贯风格。范闲望了望四周,见不远处还有百姓抑不住好奇驻足打量这边,忽然觉得这深处权利漩涡中央被实体化了。


“新鲜刚炒出来的。”李承泽抛过去一粒还有些微烫的栗子,金黄的果肉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李晨泽大手一挥,挨个指了指前后左右被清场的空地,“一人一两银子,比表歉意。”


范闲已经剥起栗子来,嘴里塞的两三果肉还没来及咽下,鼓鼓囊囊的嘴里也没空和接李承责的话,直到喝了茶水,缓了一阵才说道:“不好意思,实在太饿了些,今儿一大早就被范思哲拉着看了一上午图纸,这些个月量产的存货太多,原先的仓库根本堆不下。”


自从范闲从北齐回来,庆帝算是默认了他的身份,只不过既没有为其正名,也没有制止那些“谣言”。朝野上下也都知道范闲是陛下亲子,但现下庆帝态度不明,谁都不敢提这一茬,古往今来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毕竟皇帝以别的名义安置自己的私生子也不是什么奇闻。


两个月前,范闲造了一种可以代替人工的织布机出来,再后来其他类似可以造肥皂,玻璃的机器也相继而出。以往需要大量人工的物品现如今平均只需一盏茶时间就可造出成品,范闲将这些价格昂贵只供达官显贵享用的物品低价出售,瞬而百姓疯抢,内库下的那些相关产业没了出路,已经月余没有营收了。


太子与二皇子的财路被挡了一半,但很快,京都又出了另一件事。内库产业下雇佣的工人纷纷被解雇,没了收入来源的他们没了法子,在月初庆帝出宫祭天时跪了一路。


这件事就这么被推到了庆帝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老实说,我不准备做什么,陛下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本来就是气气你们的。”范闲笑着闷头吃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就是要让太子和二皇子知道,他就有本事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膈应到你们,就当是北齐回来的见面礼。


“范闲,我真的觉得我们很像。现在的你,很像当年的我,只不过你好像比我当年享受多了。佩服!”李承泽拱手致意。


范闲佯作一副惊恐状:“这话说得怎么听起来心有怨怼,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呐!” 


李承泽会意一笑饮尽杯中酒,“来了。”


每十日,庆帝都会宣三人入宫用膳,时间不定,上一次便是天还未亮就邀他们在京都新开的茶楼吃了一顿早茶。那天范闲同世子殿下在外喝酒到半夜,将世子喝得将其认成了若若,足足表露心迹了半个时辰,最后范闲只能将他敲晕送回府。他刚回范府还没来及睡上一会,就被洪公公连拖带拉带上了马车。


那次陛下明知道他一宿没睡,还故意将早茶喝到了正午,明里暗里一直在损他。哎,真的老阴阳人了。


范闲照例以收拾下着装为由晚些进去,太子与李承泽还是规矩地行跪拜大礼,他为了不显得格外差些,就晚些时候进殿。


庆帝难得发丝不乱,着装完整,范闲进去的时候三人已经坐下了。正值冬季,还有一月有余又是新年,内殿烧了地炕,暖烘烘的,范闲脱了外衣由洪公公挂在门口架子上,鞋也换上了室内的棉拖。


洪公公见他慢悠悠的样子,忍不住低声催道:“诶哟,您快些吧。”使了使眼色,范闲顺着朝里看过去,正巧撞上庆帝的目光。


“受你启发,朕今日见你们前也整理了一翻。”帝王语气平稳,听不出喜怒,范闲有些懵,他也只是与太子和二皇子来时才会故意晚来些,否则就他一个人不跪不显得大逆不道么,之前陛下也没表现出不悦啊。


范闲僵在原地,榻上两人面对帝王时一向不多敢放肆打量,双双忍了神色低头等范闲接话。


“陛下可是问责?”范闲微微弯腰,表现出一副你要我跪我立刻跪的架势,实则毫无诚意。


庆帝脸上突而和风细雨来。“哦,这倒没有。”待范闲乐哼哼坐下,顺便把洪公公赶走,“他们都有手有脚,不用你伺候。” 遵循一向的习惯,三人都默契得强装其乐融融,尊圣命而不得不放松。


范闲心想,这大概和陪领导吃饭是一个性质,只是陛下这位领导太阴了些,不仅变相语言暴力,还武力暴力。


“安之想好应对法子了?明日期限一到,你造出来的那些东西可要被暂且禁用了。”


“回陛下,还没有。”


“哦。”


二皇子先后为陛下以及太子,范闲斟茶。


“那你们开心了。”庆帝陡然一句话,另两人尴尬对视一笑,却也不敢否认。


“恩?”庆帝没打算轻松放过这个话题。


太子抬首望了一眼庆帝,迅速垂眸,“协律郎此事虽有不妥,确是天资过人,才能造得出如此神物,受影响的百姓虽然心有怨怼,但也不是无法可解,况且大多数人还是因此以庆国为荣。”



“恩…就是法子不聪明,老二,你说聪明的人干蠢事,是不是危害更大?”


“……”李承泽突然被点名,心头一紧,对于庆帝,他血缘上的生父,他有着超乎寻常的本能畏惧,帝心如渊,这位庆国的主宰者似乎对于任何东西-女人,儿女,包括当今太后都没有过多的感情。二十多年来李承泽都没想明白庆帝为何选了李承乾当太子,难道真的是因为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气氛忽而有些怪异,每次都是这样,说好了家常便饭,可每每说公事的还是他。范闲吃饭快,也吃得香,但这气氛让他咽不下饭菜,他擦了擦嘴上的油,“陛下,吃饭分心可对肠胃不好。”


庆帝哼了一声,“你在范健那吃饭比朕这里舒心?”


可不是么,你这里谁受得了,范闲皮笑肉不笑得作乖巧状,赶忙道:“哪是啊,陛下这里的膳食自然一顶一的好。”想了想,范闲还是不想拖到明日了,“陛下,臣当日之举是太过急于求成了,做了那些机器本以为可以让庆国的百姓都能够用上好东西,却没想到带来的弊端不仅让百姓丢了工作,还危害了内库财权,国之根本。陛下怎么罚臣都不会有怨言。”


“罚?”庆帝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李承泽,惊诧道:“我大庆诗仙,文武卓绝,北齐之功还未封赏朕怎会责罚?这样,老二还懂些经商之道,你与太子一起将那些机器收了,怎么处理,你们看着办。”范闲呆了,您老那演技不演戏着实可惜了,合着就是他造的那些机器上缴国库了呗。也是,工业化的东西出来了,封建王朝还怎么继续?


另外,怎么没…罚。明明北齐回来伤一好就被强行打了一顿,疼虽早就不疼了,可昨日洗澡的时候身后的青黄印子还没消。


李承泽和太子遵了命,之后就再也没人说话了。范闲心里琢磨事,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会儿五竹倒是在京都,可皇宫里九品高手太多,一般没有事五竹不会来宫里,但范闲自从那次在宫里被痛打一顿后长了心眼。


本来被打一顿也无关紧要,可那老阴阳人太过阴险,下狠手,方式还变态,他疼不过羞不过,万一像上次那样疼哭他真是要窝囊死。


今日按照惯例,范闲是要在宫里留宿一晚的。他住的是离庆云殿很近的主殿之一,听说他娘以前也在这里住过数月,后来住不惯又搬了出去。在宫里确实挺没劲的,到了晚上没啥声,怪不得老娘呆不惯。


早早洗漱完,赶走一众宫女太监,范闲跳上屋顶,躺下来看星星,自从在北齐知道自己身世,范闲曾戏剧化想过老娘的死和庆帝有关,权利可以改变人心,恐惧亦是,范闲想起百姓们看见他娘给他留下的那些自动机械化设备时所露出的惊恐神情。他有些后悔了,这种扰乱了秩序的进步,突破了常理的进步究竟是不是进步。而他,虽然拥有另一个时代的思想,可那些思想已经距离他越来越远,他本就是范闲,活在庆国的范闲。


“诶哟,祖宗啊,快下来吧,可别摔着。陛下让您过去呢。”洪公公知道范闲不会摔着,可看他躺在高处,还是心里直哆嗦。


“诶?洪公公,陛下让我现在过去?” 


“哪能有假呢,陛下还说让您立刻过去,不得耽误呢。”洪公公这回不管了,直接拉着刚落地的范闲的手就走。


“陛下心情如何?”


“每回您进宫呀,陛下心情都不错。” 


“陛下今日政务可否繁忙?”


“这…这老奴哪能知道。”洪公公好不容易将人拉到庆云殿外,赶忙道:“陛下,协律郎来了。”


“让他进来。”


此话一出,洪公公舒了口气,这表明他不用跟进去。


范闲进了屋,轻车熟路就绕到了内殿,之前每次住宫里,庆帝都让范闲晚上陪着,还有几次直接让他睡在这,也没法,他只好睡一旁的榻上,可睡着睡着,早上却是在龙榻上醒来的。他从小跟着五竹习武,即便睡得深也不至于被人挪了地方也没醒。


“陛下晚好。”这个问安方式有些怪异,但范闲第一次晚间私下见庆帝就不自觉脱口而出。当时庆帝还愣了一下,看他的眼光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却没有说别的,算是默认了他这种方式。


庆帝没理他,只当他不存在,奏折有些多,看样子是刚开始批。


大概不管是亲爹还是养父都有晾人的习惯,怪不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连坏习惯都惊人相似。范闲倒不缺耐心,站着等了小半个时辰。


庆帝拿笔批奏章的方式有些独特,他不是握笔的姿势,只是两三根手指搭在笔上,然后在奏章上画圈圈或打叉。


忽然,庆帝用笔指了指砚台,却没抬头看范闲,范闲受意过去站在一旁,开始研磨。砚台就放在奏折不足一寸的距离,范闲总能有意无意看到上面的内容,可他总不能闭眼吧?纠结了半天,索性正大光明看了。


就这样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庆帝站了起来,将笔递了过去,“剩下的批完。”


“啊?”这什么套路。


庆帝轻皱了眉头,本要去榻上歇息的脚步停下,回过头来,“刚刚白看了,不知道怎么批?”


“不,不是。您默认臣看这些臣也斗胆看了,可这…还是不好吧,万一陛下一会翻脸不认人,臣还想好好活着呢。”


庆帝不理他,只管坐对面歇着,“剩下那些讲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你随便画。”


“那成。”范闲犹豫了一会,还是应下。记得陛下对他动手那日问他将来想做什么,他如实告之:“臣愿做只衷心陛下的孤臣,做庆国第一权臣。” 挨完打后陛下又问了他这个问题,他改了回答:“想让自己活得更快活些。” 陛下沉默良久,“你娘也说过这话。”


“批完后就跪好。”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范闲彻底头皮发麻。


“?”范闲半张着嘴,差点就把“您有病吧”骂出声。


“理想是要付出代价的。平日可以不跪,挨打还是要有挨打的样子。”


范闲被气笑,“不,不是。臣又是哪里做错了竟惹得您生气要打人啊。”


“朕不生气,只是你,该打。按规矩,不知错处要在朕来说是要吃苦头的。”庆帝见他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连耳根都红了一半,调整下坐姿欣赏着范闲被气到语塞的样子。


“难不成您也是这么罚太子和二殿下的?” 范闲一边说话一边偷偷将右手藏到身后,他袖里藏着一哑铃,此铃的铃声寻常人听不到的,只有五竹可以。


“老五来了也没用,洪四库和朕的人打不老五,但联起手缠他个把时辰还是可以的。”


范闲心虚得收手作罢,这…他咽了咽口水,心不在焉得批完剩下的奏章,“陛下,其实您可以罚臣别的。还有…您的手段,其实不利于身心健康。”  此时此刻,范闲十分怀疑李家人的不正常是被这种教训手段打出来的,而太子和二皇子的品性就充分证明了这点。


“朕只对你如此。朕说过,你脸皮厚,别的行不通。”


范闲第一次感受到了脸皮厚的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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